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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人写手 / 跑团kp / 原创作者
多作品多CP / 热衷原著向 / 设定狂魔

【双北】Fate/Rosa Immortal(四日昼3·四日昼4·四日夜)

* 又名《命运/永世瑰华》

* 架空向中篇,CP为双北(撒何),TYPE-MOON(型月社)《Fate》系列作品背景设定crossover。关于本作的更多说明、剧透预警、避雷预警,请见:《【双北】Fate/Rosa Immortal(目录·文案)》

* 内含真人rps,请注意小说形象与真人无关。本作出现的人物、故事剧情均与现实无关

* 在评论中讨论文章内容时,请隐藏原文中的角色、概念、剧情等重要的关键信息

* 前置章节:(四日昼1·四日昼2)

     

四日昼3

      

「御……主……大人。我……失败了。没有杀掉,那个男人。」

    

月下紫丁香花朵般柔软的少女,即将死于玫瑰花丛之中。缠绕全身、吸食魔力的藤玫瑰们哀叹着她行至末路的命运,风中絮语一样轻声。

     

最娇弱可人的花朵竟然也会这样同类相食。她意外地想。

     

直到最后一刻都不忘对远在不可及之处的御主报告,她是一名忠诚可敬的从者。假如Caster听见了她的话语,他或许会说:你值得我的敬意,但是我也有必须要保护的御主。为了他,我不得不请你放弃与御主再见诀别的念头,就在这里消亡吧。

      

少女在不远处窥视着迎向Caster的人类。她称不上无辜,就在数分钟以前,她还完全处于战局上风,就要用匕首割下那位陌生的男性御主的头颅。

    

可是他们能够那么亲密地接近——身为杀手的少女产生了片刻朦胧遐思。

    

她是一名毒杀者。

     

一名既是天生,又非天生的毒杀者。在人们的故事中,她是从浸泡在毒液里的种子生长出的夜之花朵,有着让见者心软疼爱的美丽,却能在观赏者伸出指头触碰她的花瓣的瞬间,置其于死地。

    

指甲。肌肤。体液。肉体。黏膜。全身上下,连内在都化为了剧毒的武器,乃是等同「毒」的概念本身的毒物。

     

如此,无论是敌人、厌恶的存在,还是友人、喜爱的存在,只要与她接近,有了瞬息的微乎其微的接触,就会得到死亡。

    

——啊啊。对暗杀指令遵从得像一台机械,内敛安静的少女,渴望着接触,希求着亲近。

    

交握,抚摸,拥抱,亲吻。谁都好,怎样的温暖都好,想要得到他人的触碰。仅仅指尖抚过她的发梢也好,哪怕只是一秒就分离,那一秒也将成为她曾与谁存活过了同一时刻的无上的喜悦,镌刻成永远的珍贵记忆。

     

但是不行。无论是谁都不行。任何对她抱以期待的生物,都无法在她贴近他们之后再次睁开双眼。

    

我永远无法与谁相伴。

     

我永远只能触杀、抚杀、拥杀、吻杀,赐予接近我的所有存在杀戮和死亡。

    

仿如被诅咒的命运,被遗弃在孤单黑暗中独行的身影。梦想着有谁能在被她触摸后仍然鲜活地生存,成为传说的少女在英灵殿中陷入长眠。

    

从吱呀作响的破旧木床上醒来时,她意识到自己再次在圣杯战争中得到了召唤。这次又要触碰谁而杀死他们了吗。她起身,习惯于作为杀戮机器的脸色乖巧到麻木,寻找着拥有令咒印记的召唤者。

   

眼神落到与自己缔结契约的御主身上。

     

少女睁大双眼,胸中的渴求无言地将她灼烧。她一时不能稳稳站立,趔趄着,摔倒,爬起,前进,再次摔倒,跪行至御主的面前。

    

「我可以触碰您吗?」她发问,声音颤抖脆弱,如同易碎的玻璃。

    

「允许汝。」

     

她触碰了御主,指尖感受到杀死诸多生物前曾获得的一点触感。她迅速地移开手指。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

「我可以亲吻您吗?」

    

「允许汝。」

     

她亲吻了御主,嘴唇上一片与生命相接的喜悦。她曾为自己创造无数的虚幻的幸福,与暗杀目标们一夜沉醉共舞,而用睡前的亲吻夺走他们的性命。此时此刻,她却希望这个吻什么也不会夺去。

     

「我可以抚摸、拥抱您吗?」

     

「允许汝。」

     

她抚摸了御主,将其拥入怀中。手掌、胸口涌动着一生的渴望得到满足的狂乐,欢喜的浪潮将她的身心完全淹没。

    

「终于找到您了。即使被我触碰也不会死去的主人,您是……啊啊、啊啊……您是如此的完美,如此的仁慈。」少女平静地落下滚热清澈的眼泪。

     

那眼泪与对御主的爱意,是将少女的生命和灵魂完全点燃的火种。究其一生,她只想寻找一位不会因她的亲近而死去的主人。这位主人已然出现,仅此一件事实,就足够让向来安静、被动又压抑的她,成为既狂热又忠诚的献身者。

     

自己的刺杀行动功亏一篑,Caster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。

    

……可这又如何呢。

     

在即将失去从者生命的最后一刻,最为不舍的仍然是与爱恋的御主共同相遇的记忆。不想离去。不想遗忘。

     

尽管如此,死亡已近在眼前。不能完成所爱的御主托付给自己唯一的任务的从者,生命的缺憾将无法弥补。

     

因此,就算是已经被二人完全牵制住的自己,也要抱着殊死一战的心态,做最后的挣扎。

     

她向远在无法触碰的距离之外的御主,传达最后一刻的意识。

      

「我只希望……能够再次见到您。——我亲爱的御主,被我触碰、亲吻、爱恋也不会死去的主人。您带给我生的喜悦,奉献的喜悦,我要在这里——」

    

为您死去。

       

少女在刺入身体的无数玫瑰藤之中扭动。为了获得一点活动空间,她让自己伤痕累累,肉体崩溃,无视感官上的痛苦进行自我虐待。

    

「刺杀之人,毒吻之女。吾即为剧毒之本身,『哈桑·萨巴赫』。」

     

被赋予英灵名「静谧的哈桑」的Assassin,启唇开始最后的咏唱。

     

「炎热,灼热,就像要化掉一般。将你的身心一同焚烧殆尽吧——」

      

她的低语悄然。Caster和他的御主还对将要发生的事浑然不知。的确,她的魔力被吸收了许多,使她难以正常将那通过具现化生前的传说而形成的、英灵们各自特有的最强魔术——「宝具」释放出来。可这并不代表她只能坐以待毙。

   

只要把构成肉体的魔力返还成原初的形态,就足够启动宝具了。

    

也即是自毁灵基。作为从者的自杀,走向死亡。

    

换作其它从者,应该不能在舍弃肉体之后还能顺利使用宝具吧。但Assassin的宝具有着让她并不自傲的,仅能启用一次的展开方式。

    

在距离二人不足三米的地方进行自爆,让自己的数千剧毒的肉块、血滴、骨骼碎片四处飞溅。只需要其中一块、一滴、一片触碰到对方御主的身体,就能终结他的性命,为御主消去一位劲敌。

       

你不可能来得及防御的。她注视着自己的猎物,那位方才醒悟到致命危险逼近、满眼恐慌的男性御主,并露出有生以来唯一一个满足的微笑。

     

永别了——

     

「Zabaniya!」

(妄想毒身!)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

四日昼4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何炅惊慌失措地张开眼睛,眼前一片黑暗。他的后背又变得冰冷,大概是抵靠在了墙上,还因冲击感而隐隐钝痛。发间埋着一只扣紧他后脑的手,脸因此正埋在谁的胸前,两颊的皮肤在T恤之类的棉质衣物上摩擦得生疼。身体被另一只手臂拥住固定在温暖的怀抱里,但那手臂的力道之大使他觉得被箍紧的臂膀一侧相当吃痛。

     

何炅像冲开土壤的一粒种子,顶开扣在后脑勺上的宽大的手掌。眼睛终于能看清黑色之外的颜色,但霎那间所见的场景让他屏息哑然。天花板、地板、隔间的隔板,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被喷溅的赤红血迹覆盖,窗户与墙壁上挂满横飞的血沫与肉块。少女被束于树藤中的柔弱模样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,前后对比的视觉冲击残忍到引起他生理性的干呕,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的悲伤感。

      

「呃……唔……」

     

耳边传来隐忍的喘龘息声。很快回过神来,何炅移开眼神不去回想Assassin尸身的惨状,试图集中精力与面前发出声音的人交流:「撒撒?」

     

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把何炅推到墙边、压进自己怀里的人正是Caster。他的脸隐藏在了背光的阴影里,手臂的力道稍稍松开,好让对方呼吸更顺畅一些。何炅顺势轻轻推了推他。

      

Caster仍旧没有回应。

     

何炅有些慌张。他想要查看Caster的后背是否因爆炸的冲击而受伤,刚伸出的手就被对方粗暴地从手腕处擒住,停滞在空中不能移动分毫。

   

「别碰。Assassin的血液和……身体组织的碎片,有很强的毒性。我想只要沾到一点就可以取你的性命。」Caster缓慢地解释道。

     

何炅的胸口忽然像被坏掉的机器轮盘绞住,打了个死结,沉闷难受。「我知道你站在我面前就是为了帮我挡住她的宝具。那你的背上是不是受伤了?有多严重?」

      

两人体格相近,何炅的脑袋就在他转头可以够着的地方。于是Caster稍稍使力,冲着何炅耳边虚弱地笑笑:「没事何老师,我好着呢。我是从者,没这么容易被毒死的……就是,稍微有点疼。你呆着别乱动,别碰任何东西,我一会儿就能挪开了。」

     

Caster与他紧贴的身体明明如此暖和,何炅的内心却如坠冰窟。他只轻轻一挣便挣开Caster扣住他手腕、力气却在持续流失的手,拽起眼前夹克外套的领口,呼吸也不免因紧张而越发急促:「你老实告诉我伤势怎么样。」

      

「……身体表皮被腐蚀的程度而已,真的。最多……就是脊椎被连带烧到了一点,」Caster的回答低沉迟缓,时轻时重的飘忽气息中分明夹杂着极力隐藏的痛苦,「这种毒性足以让普通人甚至人类的魔术师瞬间毙命,但是杀不死从者的灵基的。只要没伤到心脏位置,用魔力修补一下就可以恢复好了。……咳。」

      

Caster咳嗽一声,不知何时围绕在两人周围的玫瑰花瓣的墙壁失去魔力维持,像无法承受自身重力一般溃散,飘落到地面上。何炅这才注意到,从自己的肩部以下到地面、Caster用自身肉体不能完全遮挡的地方,被他用一层叠一层的花瓣做成的物理护盾,严丝合缝地保护了起来。

    

这是Caster在遭到突袭,来不及诵咏长字节防御魔术的刹那所做出的决断。

     

「我没想太多就这样做了……说真的,我们的运气也挺好的。如果不是植物能免疫她的毒性,你我现在还能不能活着也是个未知数——咳咳……」

      

原本的红宝石色花瓣上,星星点点晕染着半凝固血液的深红色。想到Caster背上被这毒性极强的血液啃食出大面积深度烧伤,何炅的脑中一片空白,手上把对方的衣领揪得更紧,好像一旦松开,对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。

      

反倒是Caster用安慰的口吻说:「我刚才不提,就是怕你担心。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,灵核没遭到破坏,我不会有事的。」

    

「对不起……我什么也做不了。」

     

而你还在忍受我难以想象的疼痛。何炅懊恼地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。一味地被保护,一味地接受搭档的付出,而对方即便重伤煎熬也不曾责怪自己的疏忽和无能。何炅不愿意被这样宽恕。

    

「别这样想。作为御主和从者契约的双方来说,当然是应该由我来保护你了。只要身为御主的你还是安全的,我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会好起来。你看,我现在说话比刚才顺溜多了,肩膀也能动弹了。」说着Caster还笑眯眯地,故作轻松耸了耸肩。

      

何炅转开脸,Caster看不见他的表情,但他知道何炅对于事情发展成这样非常自责。尽管从每一步举动来说,何炅作为他的御主都不曾做出任何不当的选择;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,用肉身庇护他也实属自己的无奈之举,并不是他的过失。

     

若自己的御主是何炅之外的其他魔术师,大约只会在战斗结束后,就圣杯战争中的策略失误好好和他讨论研究一番。但毫无疑问,何炅并没有把这次遭受Assassin偷袭的事件当作是无数圣杯战争的战场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交战。他并不认为从者作为战斗道具,为了御主在战场上牺牲、消耗自己,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。

      

Caster隐隐约约意识到,何炅对他的珍视程度,远远比他自己估计的要高上许多。

      

「……混蛋。」

     

何老师,作为一名专业的主持人,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语言用词呀——

     

Caster本来是想这么说的。可是客观层面上的不可能说出,让那些话全都被他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

当何炅的双手伸向他的脸的时候,他最初的反应是「要干什么」,再接着他的脸颊被冰冷的手指、温暖的手掌捧住,两片嘴唇、两排牙齿被一条温热的、软乎乎的舌头用力地撬开,Caster的脑袋就像飞机发动机转速过快,过热故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

不一会儿那台发动机和他的头脑一起降下温来,他总算理解了当下的情况。这恐怕是存在于他知识范围内,最强硬、最生涩,一股脑只顾着完成它唯一目的的吻,充其量只是为了达到那个目的所必须的仪式。清澈的、温暖的魔力通过被喂入口中的唾液传递了过来,由于魔力提供者的急迫而一时间过多灌入的液体,使他一边艰难地接纳吞咽着,一边来回轻抚对方的手背,好让他放松力道缓和一下动作。

      

御主与从者之间进行的体液交换,可以短期强化两者间的魔力连接,为从者迅速补充大量魔力,以辅助提升从者在防御、回复和攻击上的效果。魔术师的体液——唾液、汗液、血液、以及性龘器的分泌液——都包含有极强的魔力,使其直接进入从者的肉体是一种快速补魔的方式。不如说,详加考虑,唾液已经是其中最容易被接受的一种媒介。

    

「我觉得——我的伤好像快好了。」何炅些微放开Caster的嘴唇时,调笑的话语便像咀嚼后碎掉的糖果粒似的从他的齿缝间掉落出来。他伸出拇指,拂去对方嘴角一丝溢出的亮晶晶的痕迹:「还让你干了亲一个男人这种恶心的事情,真是不好意思。」

     

何炅不看他,也不回话,垂下脑袋,额头抵着他的肩。我觉得相比较我,好像你比较痛苦,Caster想,于是他背上被剧毒腐蚀所带来的痛楚,真的就像被对方分担了一半似的减轻了。

     

「炅炅,你已经做得够好了。我必须表扬你及时地用了令咒把我召唤到身边,这说明你遇到敌袭时的反应速度还是足够快的。啊,对了。那个时候我也正被另外一个从者给盯上,差点被对方捉住。那大约是Assassin的同伴——所以你其实是救了我的。」Caster说道。话中的内容基本正确,在他朝星沙市中心赶回来的同时,后面的确有一个从者远远地跟着,就快要找到他的位置。

     

这件事似乎减轻了一些何炅的负罪感。他的声音细小、闷闷地从Caster的胸前传过来:「……你真的好点了?」

      

「好多了!你看我现在伤口瞬间愈合,身体倍儿棒,活蹦乱跳的。」

     

「那就好,」何炅与他拉开距离,示意自己要朝着洗手间的门口走去,语气似乎与平时无异地温和地说道,「我在这耽误挺久,再不回去他们就要来找我了。后续处理能拜托你吗,Caster?」

        

Caster替他清理出一条小道,伸手把仍然沾满有毒血迹的门打开。「没问题,交给我吧。我会把这里还原,然后自己溜回家乖乖休息。Assassin战败,短时间内他们也没有实力再来找我们的麻烦。」

      

「好。那……晚上见。你自己小心。」说着,何炅一个人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

Caster跟随何炅的背影移动视线,更加舍不得关上那道门。他可没有错过对方与他亲吻过后产生的后遗症——不能与他对视的眼神,四肢僵硬的行走姿态,谈话时故作自然却魂不守舍地称呼他为「Caster」的事实,以及耳尖泛起的一抹晕开的红色。

      

你这样可爱,会让我舍不得离开你呀,炅先生。他低头,用手掌压住自己正被满溢的情绪冲撞着,怦怦直跳的心脏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

四日夜

          

或许每个人都惦记着即将到来的周末,拍摄意外地提早结束了。他急匆匆赶回家里时,天色还没有完全变黑。灰扑扑的天空,看上去时间正介于傍晚与夜晚之间,是冬季下午五时左右的特色。

     

走入玄关,家里光线阴暗,却还没有开灯。四周贴着的书页被隐蔽了起来,只能感受到微弱的魔力反应;分布在客厅里大大小小的花盆中的玫瑰花们倒还开放着,这里一点、那里一点热烈的火红。料想对方应该在休息,他静悄悄地靠近了沙发。毛毯在沙发背上,整齐地叠成一叠。

    

怎么不盖毯子呢……他想着,却又害怕披上毛毯的动作都能使他惊醒,于是只是抱着膝盖蹲了下来,平视着那张睡着的脸。

     

呼吸安静又均匀。他的睫毛纤长,随着胸口的起伏在空中轻微地颤动,像出巢的雏鸟初长成的一枚羽毛上,并列舒展的几丝柔顺的羽枝。睡着时看不见——他笑起来的时候,眼角总是藏不住标志性的弧线皱纹,一道道又深又长,却别致可亲。眼光继续往下,他的嘴唇颜色极淡,像皮肤的颜色,肉红偏白,厚实、饱满但总有些干燥,布满唇纹。盯着那轻轻翕动的嘴唇良久,回避想起什么似的别开目光。

     

衣服上的血迹已经被魔力清理干净了。沙发上的人双臂交叉抱握在前胸,双腿紧张地并拢,缩起,快要团成一个仓鼠球。他看着这样孤独、寒冷、缺乏安全感的睡姿,忍不住出声呼唤:「Caster?」

     

对方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 

恍然发现自己在称呼上的错误,他自行纠正过来,再次轻唤睡去的人:「……撒撒?」

    

睡得好熟。

    

他得承认,就算回到了工作岗位上,脑中始终盘旋徘徊的念头无法完全褪去。他竭尽全力,严苛地要求自己秉持职业素养完成达到质量的工作;可是专注度只要稍一降低,那件刚刚发生不久的事就会占据他的思考。

    

少女。碎肉。……受伤。吻。

     

然后他又强迫自己把这些混杂交织的画面,与色调不和的混合颜料般推挤浑浊的情感挤出脑海。只有事实还留在思绪中:有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以那种惨状死去,Caster为了保护他承受剧毒、严重受伤,他为了加快Caster身体的恢复为他补充了魔力。这一切,发生得过于迅速,又过于自然。

     

一块一块的事件的碎片拼在一起,符合完美的逻辑。可是他所体会到的并非如此。对于Caster用身体庇护了他的行为,身为御主与魔术师、应当保持理性与冷静的他生气到有些不讲理的地步。而为Caster补充魔力时,亦是普通人、应当考虑普世观念的他竟然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越界而荒诞的方式,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嫌恶。

      

他向自己解释道,或许正因为他既理解魔术世界的规则,又不肯舍弃作为普通人的身份和观点,才使自己成为了诸多矛盾态度的结合体。

     

那么Caster呢?打趣地说着「和男人接吻很恶心吧」,脸色却十分轻松,好像刚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并没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。

      

他摇摇头,再次把那些情境细节从脑中驱赶出去。能够合理地分析、阐释自己的行为就已经足够了,现在不要考虑更多无关紧要的事。重要的是思考应当采取什么策略,才能让Caster和自己在这场不遵守规则的圣杯战争中活下去。眼下Caster因为负伤仍旧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,想到这件事让他胸口一紧,呼出的气息也像心绪一样动摇起来。

     

他起身摊开毛毯披在他的身上,踌躇了一阵,还是轻悄悄地凑近。

     

「干什么,想趁我睡着了,占我便宜啊。」从极近的距离传来刚睡醒状态下的慵懒声音,吓得他失去平衡,往后一摔坐在了客厅地毯上。

     

「……你要是醒了就说一声啊!我以为你还在睡,就想是不是再补充点魔力比较好。」御主大声反驳。

     

撒贝宁坐起来抓了两把头发:「这可不是你想偷亲我的理由,何老师。班上完啦?没遇到麻烦吧?」

      

「你爱信不信,我遇到的最大的麻烦就是你。」御主撇撇嘴,压根不想搭理他地走开了。

     

撒贝宁看着他逃走又开始偷偷笑。就算是睡眠状态的从者也比人类的感知力更为敏锐,大门被住所主人拥有的那把钥匙打开、锁舌发出令他愉快的咔嗒一声时,他就知道他的御主到家了。头脑与心脏都被灵活地调动起来,雀跃地期待对方的前来。

      

那么,为什么他在试图叫醒他之前,要端详他的睡颜那么久呢?这微小动作的意义,或许连御主自身都尚不清楚。撒贝宁也不愿擅自代替本人给这些琐事定性;他只是心情很好。在御主蹲下来歪头看着他的时候,假装熟睡的他也在悄悄地盯着他的眼睛看。平淡的目光中藏着一丝迷离困惑,水汪汪的澄明可爱,像森林中的新生小鹿好奇打量着从未见过的外部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

那双眼睛好像在问:撒贝宁,你是谁?对于我来说,你到底是谁?

      

「撒,我饿了!你要是醒了就别赖在沙发上,过来帮我做饭!」正当他那么回想着,那双眼睛的主人就远远地在厨房里毫不可爱地大喊起来。

      

撒贝宁迅速把自己的播放状态切换到少儿频道,从沙发上跳起来:「好的,撒太太!没问题,撒太太——」

      

厨房传来了锅碗瓢盆摔落的响声。撒贝宁一慌,健步冲了进去:「我就开个玩笑,你摔什么东西——」一看厨房,东西的确是掉落了一地,但并不是御主故意要摔的。撒贝宁关于称谓的无聊玩笑仅仅是推波助澜使对方皱眉的原因之一,更重要的理由还是别有所在。

       

「不是我说啊,何老师。您本来就不高,干嘛非得不踩凳子就去够那最上面柜子的东西呢?您要拿干木耳您跟我讲一声,我给您拿呀。」

       

「撒老师,您有本事把您那双鞋给我脱了再来说这话。对了,您不想脱也得脱,我家木地板的不要拿高跟鞋踩。去门口换你的那双拖鞋!」

      

御主随口反击一气呵成,撒贝宁目瞪口呆。对方挥臂朝外一指,撒贝宁灰溜溜地走向了鞋架。等他换好拖鞋回来的时候,干木耳已经好好地在桌子上摆着了。穿着围裙的御主回头故意瞪了他一眼,这次那双水汪汪的小鹿眼恶狠狠地说着:撒贝宁,你也没比我高到哪里去。快搭把手切葱花!

       

两人在厨房里忙活半天,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餐。接着御主破天荒地把手头的资料从书房搬到了电视机前,坐在了撒贝宁旁边。

       

「哟?今天有心思陪我研究你自己啦?」撒贝宁正在电视机上选着回放节目,在御主的工作日和休息日两档节目之间犹豫不定。

       

「你看你的,我看我的。我就出来换换环境,」御主打开了手上厚重的资料夹,「等我把这本看完就讨论一下明天的事。」

    

「哦哦。谢谢您好心陪我啊。」撒贝宁笑得眯起了眼。

     

对方不搭话了,撒贝宁选好了节目,把电视声音调小。一集还没看完,肩头突然一沉。撒贝宁讶异地瞧过去,御主闭眼栽倒在了自己肩头,手里的资料也全散在地上。这一磕又让他惊醒,甩甩脑袋,盘腿坐正了揉揉眼睛。

     

「累了啊,靠着我歇会儿吧。」撒贝宁说。

       

「唔,没事。我再看会儿。」御主咕哝着,上下眼皮明显打着架,急不可耐地要合为一体。

     

「你这样强行撑着也看不进去的。」

     

「我……得把这里看了,再想想应对其他从者的计划。我得醒着。」

     

撒贝宁叹了口气,暂停了电视里播放的影像,画面正好停留在御主神采奕奕地与嘉宾谈天说地的一幕。他侧身面对他,画面中的主体人物本人此时就在他跟前,完全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。

     

「人,累了就得休息。你白天录制节目,中途经历了一场战斗,晚上还看资料。虽说今天需要补充魔力进行恢复的是我,但我的魔力都是从你身上来的。说到底,所有的疲劳最终都堆积到你身上去了。别老是勉强自己行不行?」

      

「撒撒……」御主呢喃着,也不知有没有把他的严厉教育听进去。

      

「我觉得我们今天都挺辛苦的,干脆就早点休息,明天出门再说。何老师,你陪我看电视我应该礼尚往来,我陪你睡觉好不好。」

      

然而御主甚至无法支撑自己清醒地听完撒贝宁的话,径直倒向了一侧,眼看就要摔下沙发。撒贝宁赶紧起身一扶,顺势把对方捞了起来,抱到卧室熟练地塞进被窝里。

      

像这处住所的另一位男主人,他走回沙发边整理好御主的资料,来到玄关旁边关上了客厅的灯,检查完家里的门窗是否关好,才摸黑回到了卧室,躺在御主身侧盖好自己的小毛毯。被窝是御主一个人的,在没有得到他同意的情况下,撒贝宁不可能自己钻进去分享他的空间。虽说他并不介意与御主共享同一床棉被——但现在这样压在他身旁空余的被子上,感觉刚刚好。

      

刚一睡下,就听见御主在黑暗里问:「昨天我在飞机上晕过去之后,你是不是也……这样把我带回来的。」

    

他心道,昨晚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御主已经睡着了。于是说:「是我把你抱回来的。让你昏倒这事我还没跟你道歉呢。」

     

房间里的空间又被沉默所充斥。黯淡的月光不能让撒贝宁把对方看个清楚,但他在内心里把那轮廓勾勒清晰,柔顺服帖的黑色头发,偏白的肤色,对于男性来说稍显小巧的脸型和纤细俊秀的五官,以及时常在忍笑时被他咬住抿起,纤薄湿润的嘴唇。

      

御主在被子底下动了动。过了一会儿,才听见他的声音:「撒老师,背上的伤口……还疼吗。」

     

「早好了,早就不疼啦。」

     

「嗯、嗯嗯。不疼了……就好。」他打了个呵欠。

     

「赶紧休息吧,明天还要外出呢。」

      

「外出?啊,对,要带你买衣服……。我记着呢,撒老师,我好好记着的。明天还要和你一起逛街……」御主的声音再次模糊咕哝了起来,看来人已经游离在入梦的边界。撒贝宁觉得他可爱,悄悄挪了挪窝,凑得更近了一点,这才在黑暗中看清御主半眯着眼睛、昏昏欲睡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

「何宝宝,终于要睡着了?」尾音都用气流替代变成了气声,他试探性地半问半哄。

      

「没有,我还醒着,」御主突然睁大眼,固执地抗拒起睡意,「明天买衣服,你有什么想要的款式吗?」

     

撒贝宁无奈地应付道:「何老师爱看我穿什么我就买什么。」

      

「嗯……那就正装。你肯定适合穿正装。黑西装,配白衬衫,黑皮鞋。领带的颜色选什么?一片儿色,没有条纹的活泼……」

      

说到这儿,就没声音了。撒贝宁心想终于睡着了,好心给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。这一伸手,又把对方从浅眠里拽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

「撒撒,我不想睡。」

      

他直视着他快要阖上的眼睛,手上还像哄小孩睡觉似的轻轻拍打着被子:「你要再不休息,我也不陪你聊天了。越聊你越不肯睡。」

      

独自与睡意安静搏斗一会儿,他终于抵抗不住疲惫沉沉睡去。见御主睡熟,撒贝宁去拿自己的手机,握在手里才想起这部旧手机没办法拍照。这么难得的睡脸不能拍照留念使他倍感可惜,同时他也记起自己需要做的一件事情来。

      

他打开通讯簿。选择备注名,「亲爱的御主-何炅」。

    

修改为,「我亲爱的-何炅」。

      

-----TBC-----

   

* 后置章节:(五日昼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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