萌一脸基血

* 现代师生paro。咕哒设定为男性，腐向注意

 

法国文学鉴赏课的下课铃敲响，我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，但动作比以往稍快了些。赶在教授拿起他的书离开讲台之前，礼貌地半倾着身体阻在他前行的方向上。他看了我一眼，我稍稍颔首，这是想要留住他和他交谈的意思。

 

「怎么了吗，藤丸？」他用温和且磁性的低沉嗓音说。「没什么，教授。只是关于刚才课上所讨论的诗歌，我想要和您多说两句。」我应答道。

 

言峰教授的声音，或者说连同他本人高大、结实的身躯一道，存在着一种显著的人格魅力。既是一种可靠又谦逊的精神引领者、教育者的姿态，又充满包裹在礼节规训中的雄性费洛蒙。若不是因为他似乎自带着疏远人群的孤僻气息，应该会在学生们当中更有人气一些。……不过，好像也有不少女学生是冲着他担任讲师才选的这门冷门课。也许不太合群也是另一种受人欢迎。

 

「我一直都对法国文学很有兴趣，但疏于读诗。没想到阿蒂尔·兰波是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却又经历坎坷的诗人，而且那样年轻……」兰波封笔前写出『地狱一季』的时候，是和身为大学生的我差不多的年纪。癫狂烂漫的两年时间让他在19岁便登顶巅峰，远远超出了令人诧异的程度。他是毫无疑问的诗歌天才。

 

「如果你想更了解这位诗歌的通灵者，可以再读一读『彩图集』。据我所知，兰波和他的同性爱人魏尔伦，也是西方电影颇为青睐的艺术题材。你刚才说到课上的诗，莫非我提到的哪首让你很喜欢吗？」

 

「是、是的，教授。」我忽然有点紧张。

 

Mon âme éternelle,

Observe ton vœu

Malgré la nuit seule

Et le jour en feu

 

（我永恒的灵魂

注视着你的心

纵使黑夜孤寂

白昼如焚）

 

我的法语并不算好，因此背诵得磕磕巴巴。认真倾听的言峰教授的神色，更是让我感到羞愧起来。「是『永恒』这一首的第二节。」教授说，并且纠正了我好几处明显错误的地方。有传言说言峰教授是梵蒂冈人，或者有沙俄皇室的血统。他的法语清晰流畅，像一条从冰山上发源的潺潺小河。

 

「这一首并不算那么有名，但从中可以窥见兰波的精神世界有多么抽象和丰富。」

 

「是的，教授。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与兰波先生有一些共鸣。」喉咙感到有一丝发干，我咽了咽唾沫。

 

言峰教授用双眼注视着我，他的眼神里没有潜藏的含义或言语，就像一面不会反光的黑镜。「有另一种方式可以让你接近一位伟大的诗人。藤丸，你要试试续写这首诗吗？下次作为额外奖励绩点的作品提交。」

 

我呆呆地望着他。「续写？我不认为我能有企及一位天才的能力。」言峰教授说：「了解一个人、一件事最好的方式是体会，毋论这是一位自我意识突出的文学诗人。如果你感到困惑，我会帮助你。我们可以一起完成这首续作。」

 

冥思苦想了两天，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。我又在课后找上教授。「可是我，我不会写诗。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。」「诗歌，是灵魂的语言。用心倾听自己的感受，以你的方式、你的文字将其表达出来。」

 

我的表情显然充满困惑，但言峰教授相当有耐心，不吝于解惑。「回想你对这首诗的第一感想，回想它触动你的原因。它帮助你表达了什么？你从中看到了什么样的自己？」触动我的理由……我的心脏回到了那一刻，开始怦怦直跳。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表现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，教授微笑着看我。

 

「假如有了新的灵感，就在课后来找我。」说完，教授拿着手里的『圣经』离开了。

 

一周之后，我拿着未完成的诗稿敲响了言峰教授的办公室。「进来。」他发现了我手里的那页书信纸，让我拿给他看看。

 

『永恒·续』

 

我永恒的灵魂

注视着你的心

纵使黑夜孤寂

白昼如焚

 

深渊里死影徘徊

亡灵不能安息

点燃腐朽的火苗

光影便降临人间

 

天与地交汇

火与冰交融

沸腾的江河与百川

归于无尽之海

 

教授阅读完之后，摘下眼镜，抬起头。「我并无意批评和指摘，藤丸。但就我作为论文导师对你的了解，这并不是你真实的写作水平。」我低着头，不发一语。言峰教授继续说，他的声音依旧听上去那么和蔼可亲：「是什么阻碍了你表达真实的自己？你在害怕看不见的东西。你知道，我向来很信任你的能力，如果你愿意认真对待这个作业……不，这首作品，那么它一定会大放异彩。」

 

「我……」教授等了一会儿，我还是没有吐出下一个字。他重新把诗稿递回给我。「你不会让我失望的，藤丸立香。你不必成为兰波，既没有那个必要，也没有那个可能性。你要成为你自己，同你自己对话。」

 

同我自己对话，我喃喃地重复着。离开教授的办公室，我感觉到自己格外沮丧，像是被悬在一根钢丝上的上吊者，无论脚尖偏向哪边，都会坠落无边地狱。我变成了行尸走肉，我被自己的文字操纵着，如同一个被挟持的人偶。回过神来，当我再次站到教授的办公室门前，又已经是好几天之后。我没有勇气敲门进去，竟然在那里像个木桩一样站了一个小时。

 

「还不进来吗。」教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，他早就已经察觉到了。我像终于得到指令的机器人一般，用力按下门把手，打开了这扇门。他逆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，像每次对待提交作业的学生那样，伸手让我把完成的诗稿交上去。我的手想要抬起，却无法动弹。

 

言峰教授将手放了下去。「看你的样子，蓬头垢面、神情憔悴，衣衫邋遢……与其说是熬夜写作的状态，不如说是，精神承受了相当剧烈的折磨。看来你对这首诗应该很有信心了。你不想提交它吗？你一直都是兴高采烈交作业的好学生，藤丸。」

 

「可是这首诗歌不行，不行，教授……」我有气无力地回答。教授说：「可你已经带着它走到了我面前。」

 

我终于丧失了全部的抵抗力，像被贫困拘束的流浪汉，将手中唯一值价的财富奉上。

 

『深渊漫行』

 

地狱里什么在呻吟？活着被剖开的亡灵。

 

亚当之果烂熟腐朽，三头的恶蛇衔起毒果，诱骗我饮下。我的赤足生出六指，喉咙溶解在地底万里的熔浆。

 

它们喊道——“末日来了！”天撞向地合为一块铁饼，黑红的浆汁撕裂万事万物的血管。冰不见了，火让它瘫痪地瞪着自己沸腾。

 

灵魂投向无尽之海，海是无尽之深渊。没有光，我乞求着，看到一丝光，或让光看到我，以使我脱离这地狱。我欲吻亡灵的头骨，吻苹果的死尸，为冰川立黑色的墓碑，献上一束鲜花。

 

我永恒的灵魂，注视着你的心。纵使黑夜孤寂，白昼如焚。

 

教授阅读完之后，放下诗稿，静静地看着我。那层安宁，几乎在瞬间就被撕破。他像是终于遏制不住笑意，带着浅浅的晦暗注视着。教授用一只手虚握成拳，撑住脑袋一边的太阳穴，发问：「藤丸。谁是亡灵？谁是恶蛇？谁的末日？你想要什么光，想要吻谁的死尸和头骨？」

 

我站在原地，仿若赤裸般沐浴在他的视线里，身体哆嗦着，像凛冬里一丝不挂那样寒冷。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，我想要哭泣。我不是在害怕，却无法阻止精神像风化的悬崖层层崩溃。「自己走过来。」教授伸出手，这次不是一只，而是双臂，「回答我。——你在用灵魂注视谁的心？」

 

我是飘忽的亡灵，已经失去了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。我在无边的黑暗中向前行走，直到一股力量将我唤回现实，而后又让我再次跌进深渊。他用漆黑的双眼与我对话，而我被勒令回答。「是……你……是……你，教授……是……言峰、绮礼……」

 

我一边说，一边因灵魂的剧烈疼痛而哭泣。这不是一份作业，也不是模仿阿蒂尔·兰波的拙诗。这完完全全，纯粹就是一封写给黑暗、充满淫龘秽欲望的情书。教授说得没错，那一刻我领悟到自己读懂了兰波，明白了他的激情、冲动、疯狂和绝望都从何而来。

 

「很好，乖孩子，别哭了。你很优秀。」教授慢慢从座椅上站了起来，高大的身影像一棵树、一片云，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。我感觉到他的肩膀动了动，接着，宽大的外袍披在了我的双肩上。言峰教授将我抱住，似乎想要用坚实且温暖的怀抱令我冷静下来。

 

宽大的手掌放在我的头顶。他拨开我前额汗湿的碎发，用嘴唇落下一道浅浅的触碰。「——Bonne Saint-Valentin.（情人节快乐。）」

 

-----END-----

写在后面：

「所、所以，最后到底怎么样……」

「你在说作业吗。这么优秀的诗，当然是满分了。」

「不是啊！我——是说，告白（小声）……的事……（更小声）」

「嗯……？你刚才说了什么？」

「——你好过分啊！！」